明史紀事本末卷之十 故元遺兵

太祖洪武三年春正月癸巳,上以王保保為西北邊患,命右丞相信國公徐達為征(北)〔虜〕〈據《洪武實錄》卷四八改。〉大將軍,浙江行省平章李文忠為左副將軍,都督馮勝為右副將軍,御史大夫鄧愈為左副將軍,湯和為右副將軍,往征沙漠。上問諸將曰:「元主遲留塞外,王保保近以孤軍犯我蘭州,其志欲僥倖尺寸之利,不滅不已。卿等出師,當何先?」諸將皆曰:「保保之寇邊者,以元主之猶在也。若以師直取元主,則保保失勢,可不戰而降。」上曰:「王保保方以兵臨邊,今舍彼而取元主,是忘近而趨遠,失緩急之宜,非計之善。吾意欲分兵二道:一令大將軍自潼關出西安,擣定西,以取王保保;一令左副將軍出居庸,入沙漠,以追元主,使彼此自救,不暇應援。元主遠居沙漠,不意吾師之至,如狐豚之遇猛虎,取之必矣。事有一舉而兩得者,此是也。」諸將皆曰:「善。」遂受命而行。

二月,北平守禦華雲龍克雲州,獲元平章火兒忽答、右丞哈海等。大同指揮金朝興克東勝州,獲元平章荊麟等。大同都督同知汪興祖克武州、朔州,獲元知院馬廣等。

夏四月,大將軍徐達率師出安定。初,達師至平西,王保保退屯車道峴,達遣左副將軍鄧愈立柵逼之。至是,出安定,駐沈兒峪口,與王保保隔深溝而壘,一日數戰。王保保發兵千餘人,出間道,從東山下,潛劫東南壘,一軍皆驚。左丞胡德濟倉卒不知所出,達率親兵擊之,斬東南壘趙指揮及將校數人以徇,軍中股栗。明日,整眾出戰,諸軍爭奮,遂大敗保保兵於川北亂塚間,擒元郯王、文濟王及國公閻思孝、平章韓札兒、虎林赤、嚴奉先、李景昌、察罕不花等官一千八百六十五人,將校士卒八萬四千五百餘人,獲馬萬五千二百八十餘匹,駱駝驢騾雜畜稱是。保保僅與其妻子數人從古城北遁去,至黃河,得流木以渡,遂由寧夏奔和林。都督郭英追至寧夏,不及而還。保保至和林,元嗣主愛猷識理達臘復任以事。徐達以胡德濟失律,械送京師,上念其舊勞,特赦之。仍遣使諭達曰:「將軍欲效衛青不斬蘇建,獨不見穰苴之待莊賈乎?胡左丞失律,正當就軍中戮之。今歸之朝廷,朝廷必議其功過。彼常守信州,救諸全,皆有功,不忍即加誅。懼將軍緣此緩其軍法,是用遣使即軍中諭意。」

五月丁酉,左副將軍李文忠、左丞趙庸師出野狐嶺,擒元平章祝真,進敗元太尉蠻子、平章沙不丁朶耳只八剌等於白海之駱駝山。遂次開平,元平章上都罕等降。都督孫興祖率燕山右衛指揮平定、大興左衛指揮龐禋,兵次三不剌川,遇元兵力戰,皆沒於五郎口。海寧衛指揮副使孫虎率兵至落馬河,及元太尉買驢戰,死之。

癸卯,李文忠克應昌。文忠率師趨應昌,未至百餘里,獲元騎問之,知四月二十八日庚申君已殂。文忠督兵兼程而進,遇元兵,一戰敗之。追至應昌,圍其城,獲元主孫買的里八剌并后、妃、宮人、諸王、省院達官、士卒等,宋代玉璽、金寶一十五,宣和殿玉圖書一、玉冊二,鎮國玉帶、玉斧各一,及駝馬牛羊無算,惟太子愛猷識理達臘與數十騎遁去。文忠率精騎追之,至北慶州,不及而還。道興州,降其兵民三萬七千人,至紅羅山,又降其兵民萬六千餘人。捷聞至京師,百官稱賀,上命禮部榜示,凡經仕元者不與。又以庚申君不戰而奔,克知天命,諡曰順帝。上又自為祭文曰:「生死廢興,非一時之偶然,乃天地之定數。古之聖賢,於是四者一或臨之,不為之變,何也?蓋知天命而不惑者也。君之祖宗,昔起沙漠,彎弓矢,入我中國,橫行天下,九彝八蠻,盡皆歸之,非天命不至此。及君之父子,正當垂衣守成之時,而盜生汝、潁,華夏騷然,號令不行,以致失國。此人事歟?天道歟?朕於其時,非有三軍六師以威天下,乃代君家而為民主,亦莫非天命也。曩者,君主沙漠,朕主中國。君與羣臣乃固執不移,致邊警數興。今聞君歿於沙漠,朕用惻然。特遣人致弔,奠以牲醴,以享爾靈,爾其鑒之!」

六月,李文忠遣人送俘獲元諸王買的里八剌等及其寶冊至京師,省臣楊憲等請以買的里八剌獻俘於廟,寶冊令百官具朝服進。上曰:「寶冊貯之庫,不必進也。古者雖有獻俘之禮,武王伐殷,曾用之乎?」憲對曰:「武王事殆不可知,唐太宗嘗行之。」上曰:「太宗是待王世充,若遇隋之子孫,恐不行此禮。元人入主中國,百年之內,生齒甚繁,家給人足,朕之祖先亦預享其太平。雖古有獻俘之禮,不忍加之,只令服本俗衣以朝。朝畢,賜以中國衣冠,就令謝恩。」復謂憲曰:「故國之妃,朝於君者,元有此禮,不必效之,亦令衣本俗衣,於中宮朝見。見畢,賜中國之服,亦令謝恩。」乙亥,買的里八剌朝見奉天殿,其母及妃朝見坤寧宮,俱賜以中國服,及賜第宅於龍山,封買的里八剌為崇禮侯。丁丑,頒平定沙漠詔於天下,仍遣使齎詔諭安南、高麗、占城。是日,百官表賀,上諭之曰:「當元之季,君則晏安,臣則跋扈,國用不經,征歛日促,天怒人怨,盜賊蜂起,天下已非元有矣。朕取天下於羣雄,非取天下於元氏。向使元君克畏天命,不自暇逸,其臣各盡乃職,罔敢驕奢,天下豪傑其得乘隙而起耶!」遣使詔諭元宗室部落臣民。

元宗室四大王初遁入靜樂岢嵐山中,結寨自固。至是,率眾寇武州,太原指揮程桂等擊敗之。追至龍尾莊,四大王遁走,獲其三大王脫忽的帖木兒送京師。

乙酉,左副將軍鄧愈招諭吐番,元陝西行省吐番宣慰使何鎖南普詣軍門降,鎮西武(諸)〔靖〕〈據《國榷》卷四改。〉王卜納剌亦以吐番諸部來降。追元豫王至西黃河,抵黑松林,殺阿撒禿干。於是河州以西,甘朶、烏思藏等部皆來歸,征哨極甘肅西北數千里始還。九月,命指揮韋正守河州。正初至河州,城邑空虛,人骨山積,將士見之,咸欲棄去。正語之曰:「正受命率公等出鎮邊陲,當不避艱險,報國恩。今既至此,無故棄去,一旦遂生戎心,其誰禦之?吾與若等死亡無地,妻孥不得相保,毋寧死於王事乎!」於是眾感激如命。正日夜撫循軍民,河州遂為樂土。

冬十一月壬辰,大將軍徐達、左副將軍李文忠等還至龍江,車駕出勞於江上。

四年春正月,命魏國公徐達往北平訓練軍士,繕治城池,給守邊將士衣。

二月甲戌,元遼陽守將平章劉益降。先是,遣斷事黃儔詔諭遼陽諸處官民帥眾歸附,益遂以遼東州郡地圖并籍兵馬錢糧之數,遣右丞董遵、僉院楊賢奉表來降。詔置遼東衛指揮使司,以益為指揮同知。未幾,元平章洪保保、馬彥翬共謀殺益。張良佐、房暠復擒彥翬殺之,保保走納哈出營,遼東之眾因推良佐、暠權衛事。至是,良佐以聞,并遣使貢馬,上元所授印章、宣敕、金牌,獻賊殺劉益逆黨,仍上其事於中書省曰:「本衛地方遼遠,僻處海隅。肘腋之間,皆為敵境。元平章高家奴固守遼陽山寨,知院哈剌張屯駐瀋陽古城。開元則有丞相也速之兵,金山則有太尉納哈出之眾,彼此相依,互為聲援。今洪保保逃往其營,必有搆兵之釁。乞留斷事吳立鎮撫軍民,先將逆黨八丹、知院僧兒械送京師。」詔以良佐、暠為遼東衛指揮僉事。

魏國公徐達徙北平山後之民三萬五千八百戶散處衛府,籍為軍者給衣食,籍為民者給田以耕,凡已降而內徙者三萬四千五十六戶。尋命達自北平往山西操練士馬。

秋七月,遼東衛奏元納哈出據金山為邊患,遣黃儔齎書諭之曰:「比者元綱解紐,紅巾起於汝、潁,羣盜徧於中原,僭名號者繼出。小明王稱帝於亳,徐真一稱帝於蘄,陳友諒稱帝於九江,張士誠稱王於姑蘇,明玉珍稱帝於西蜀。擁兵數萬,割據中原,垂二十年。朕本淮民,為羣雄所逼,集眾渡江,與將軍會於太平,比待他俘,特加禮遇。且知將軍為名家,特釋北歸,今又十七年矣。朕見羣雄無成,遣兵四出,北平中原,南定閩、粵,東取方氏,西收巴蜀,四帝一王,皆為俘馘,元君奔亡,華夏悉定,此天命非人力也。近聞將軍居金山,大張威令。吾兵亦守遼左,與將軍旌旗相望。將軍若能遣使通問貢獻,姑容就彼順其水草,自守一方。不然,大廈將傾,非一木可支,釁之後先,惟將軍自思之。」儔至金山,納哈出拘留不還。

置遼東都指揮使司,以馬雲、葉旺為都指揮使,吳泉、馮祥為同知,王德為僉事,總轄遼東諸衛軍馬。上以劉益之變,納哈出未附,特命雲等鎮之。雲等由登萊渡海,駐兵金州,招降元參政葉廷秀,攻走平章高家奴,遂進至遼東,完城繕兵,一方遂安。命靖海侯吳禎帥舟師運餉遼東。

淮安侯華雲龍統兵至雲州,諜知元平章僧家奴營於牙頭,夜遣精兵襲之,突入其營,擒僧家奴,盡俘其眾,獲駝馬四百餘匹。進至上都大石岸,攻破劉學士寨,擊敗驢兒國公於高州武平,悉眾北奔。又遣指揮孫恭等帥兵口北,招諭惠王伯都不花、儲王伯顏不花、宗王子蠻伯帖木兒等。冬十二月丙戌,遣人送伯都不花等至京,上命賜第宅、襲衣、什器等物,仍月給錢米有差。

五年春正月乙丑,詔賜魏國公徐達、曹國公李文忠、宋國公馮勝交趾弓五十、彤弓百。庚午,命達為征(北)〔虜〕〈據《國榷》卷五改。〉大將軍,出中路,文忠為左副將軍,出東路,勝為右副將軍,出西路,三道並進,以清沙漠。中路由鴈門趨和林,東路由居庸出應昌,西路由金蘭趨甘肅。

三月,徐達抵山西境,都督藍玉為前鋒,敗保保游騎於野馬川。丁卯,復敗保保於土剌河,保保遁,與賀宗哲合,而拒我師於嶺北。時師數發而心輕敵,驟與之戰,不利,死者萬餘人。達固壘而救之,故徹侯功臣無死者,保保亦不敢入塞。偏將軍湯和遇別部於斷頭山,亦敗。

馮勝師次蘭州,傅友德率驍騎五千為前鋒,直趨西涼,遇元失次罕兵,擊敗之。追至永昌,又敗元太尉朶兒只巴於忽剌罕口,大獲其輜重牛馬。進至掃林山,勝等師亦至,共擊元兵,走之。友德手射死其平章卜花,追斬四百餘人,降太尉鎖納兒加、平章管著等。

夏六月戊寅,元將上都驢知大軍至,率所部吏民八百三十餘戶迎降。勝撫輯其民,留兵守之。進至亦集乃路,守將卜顏帖木兒全城降。師至別駕山,元岐王朶兒只班遁去,追獲其平章長家奴等二十七人及馬駝牛羊十餘萬。友德復引兵至瓜沙州,又敗其兵,獲金銀印、馬駝牛羊二萬而還。

李文忠率都督何文輝等兵至口溫,敵聞之,夜棄營遁,獲其牛馬輜重無算。遂進至合剌莽來,敵部落驚潰。復進至臚朐河,文忠下令曰:「兵貴神速,千里襲人,難以負重。」乃留輜重臚朐河,令部將韓政等守之,士卒人持二十日糧,兼程而進。至土剌河,元太師合剌章蠻子悉眾渡河,留其妻子北嚮,而嚴騎以待。文忠督兵力戰,戰數合,敵稍却。復進至阿魯渾河,敵兵益眾,搏戰不已。文忠馬中流矢,急下馬持短兵接戰。從者劉義直前奮擊,以身蔽文忠。指揮李榮見事急,以所乘馬授文忠,自奪敵騎乘之。文忠得馬,氣益厲,據鞍橫槊,麾眾更進。於是士卒鼓勇,皆殊死戰,敵敗走。逐北至騁海,敵兵益大集,文忠乃勒兵據險自固,而多張疑兵,縱所獲馬畜於野,示以閑暇。居三日,敵疑有伏,不敢逼,稍稍引去,文忠亦解而歸。迷失道,至桑哥兒麻,乏水,渴死者甚眾,文忠患之。忽所乘馬跑地長鳴,泉水湧出,士馬賴以俱濟。是役也,顧時與文忠分道入沙漠,糧且盡,遇元兵,士卒疲乏不能戰。時奮勇獨引麾下數百人,躍馬大呼,擊敗之,掠其輜重牛馬還,軍復大振。曹良臣至阿魯渾河,孤軍深入,敗歿,驍騎衛指揮使周顯、振武〔衛〕〈據《國榷》卷四補。〉指揮同知常榮、神策衛指揮使張耀俱死焉。秋七月乙未,文忠以所獲故元官屬子孫及軍士家屬一千八百四十餘人送至京師。

九月丁巳,吳禎遣送遼東元平章高家奴,知樞密院高大方,同僉高世舉、張海馬,遼陽路總管高賦等至京師。

冬十一月壬申,命賞甘肅京衛軍士。時馮勝等以匿所獲馬騾牛羊不賞,上曰:「祭遵為將,憂國奉公,曹彬平江南,所載惟圖書。汝等當法古人,省躬以補過。」諸將叩頭謝。

十二月壬寅,遣使齎書與元幼主。又與元臣劉仲德、朱彥德書曰:「人臣致身於君,貴有終始。至正之君,蒙塵而崩,幼主初立,朝之大臣無不叛去,獨二生竭力事之,誠可嘉尚。今特遣使者諭君數事,且令取其子買的里八剌歸。二生宜察之,毋教人以倔強絕父子之道,爾君宗祀不絕,二生家族亦可長保。如其不然,六軍出討,旌旗蔽塞於陰山,二生身膏草野,固奇男子事也,或不能殉國,偷生免死,何面目與朕相見!惟熟慮之。」

六年春正月壬子,命魏國公徐達、曹國公李文忠往山西、北平練兵防邊。

夏四月,華雲龍奏上諸關防守事宜:「東自永平、薊州、密雲,西至五灰嶺外隘口,通一百二十一處,相去約二千二百里。其王平口至官坐嶺關隘有九,約去五百餘里,俱衝要之地,並宜設兵守之。紫荊關及蘆花山嶺尤為要路,宜設千戶所禦守。」從之。

六月甲申,武、朔等州邊警。時大將軍徐達駐師臨清,報至,遣臨江侯陳德、鞏昌侯郭興將兵擊之。

秋八月丙子,河州土門峽邊警,千戶王才戰死。

陳德、郭興兵至答剌海子口遇敵騎,擊敗之,生擒其同僉興都等,斬首六百級,獲駝馬牛羊千頭,餘眾潰去。

冬十月,涼州屢有邊患,都指揮宋晟率兵討之,追至亦集乃之地,斬其渠帥也速兒,殺獲甚眾,又招降其國公吳把都等。

十一月壬子,徐達等擊元兵於懷柔三角村,擒其平章康同僉。李文忠出朔州,擒元太尉伯顏不花。

七年春正月,曹國公李文忠敗敵於白登,俘其國公孛羅帖木兒。文忠駐代縣,遣將各出,擒平章陳安禮、木厝飛於三不剌,斬其將珍珠騾於順寧陽門。

二月癸亥,臨江侯陳德獲韃靼禿魯迷失等九十七人於會寧諸處,六安侯王志獲韃靼一百餘人於朔州諸處,俱送京師。

三月丁卯,敕大將軍徐達分布六安侯王志、南雄侯趙庸駐山西,榮陽侯楊璟、汝南侯梅思祖駐北平屯種。達與李文忠、馮勝還京師。

乙亥,蘭州八里麻民郭買的叛,誘番兵入寇,詔立賞格購捕之。蘭州衛遣其兄着沙與其弟火石歹往招之,郭買的不從,着沙、火石歹夜斬其首以歸。事聞,上曰:「買的罪固當死,然為兄弟者,告之不從,執之而已,手自刃之,有乖大倫,若賞之,非所以令天下也。但以所獲牛馬給之。」

夏四月己亥,都督僉事藍玉率兵攻興和,元將脫因帖木兒棄城走。丙辰,命宋國公馮勝、衛國公鄧愈、中山侯湯和、鞏昌侯郭興復鎮北邊。戊午,都督僉事金朝興等獲元太尉盧伯顏不花、平章帖木兒不花等於黑城子等處。河南都指揮使繆道獲元參政等官於聖山兒等處而還。

秋七月,曹國公李文忠督兵攻大寧高州火石崖,克之,斬元宗王朶朶失里,擒承旨百家奴。八月丙辰,追擊之於豐州,擒其帥十二人,部眾百餘人,馬駝牛羊萬計。魯王敗走,追斬之,獲其妃蒙哥及其印,并斬其司徒答俊海、平章把都、知院忽都等。

九月丁丑,遣崇禮侯買的里八剌北還。上謂廷臣曰:「崇禮侯買的里八剌南來五載,能無父母鄉土之情!」於是厚禮而歸之,選老成宦者二人送行。復遺其父愛猷識理達臘織文金綺錦衣各一襲。辭行,上諭之曰:「爾本元君子孫,國亡就俘。曩即欲遣歸,以爾年幼,道里遼遠,恐不能達。今既長成,朕不忍令爾久客於此,故特遣歸,見爾父母,以全骨肉之恩。」又諭二宦者曰:「此爾君之嗣也,不幸至此,長途跋涉,爾善視之。」因遺書諭元主愛猷識理達臘。

八年夏五月,詔永嘉侯朱亮祖同潁川侯傅友德率師往北平備邊。

八月,故元王保保卒。保保自定西之敗走和林,元嗣主復任以政,後從徙金山之北。至是,卒於合剌那海之衙庭,其妻毛氏亦自縊死。上一日宴,謂羣臣曰:「天下誰為男子者?」皆對曰:「無如常國公,所將不過萬人,而橫行無留陣。」上乃拊髀歎曰:「是遇春耶!我得而臣之。我竟無以臣王保保,真男子也。」竟冊其妹為秦王妃。

冬十二月癸巳,元太尉納哈出寇遼東,守將馬雲、葉旺擊敗之。先是,上敕遼東都司曰:「今天寒冰結,敵必乘時入寇,宜堅壁清野以待之,慎勿與戰,使其進無可得,退有後慮。伏兵險阻,扼其歸路,可坐而致也。」至是,果入寇。都指揮使馬雲等探知納哈出將至,命蓋州衛指揮吳立、張良佐等嚴兵城守,敵至,堅壁勿戰。及納哈出至,見城中備禦嚴,不敢攻,乃越蓋州城徑趨金州。時金州城垣未完,軍士寡少,指揮韋富、王勝等聞寇至,督勵士卒,分守諸城門,選精銳登城以禦之。納哈出裨將乃剌吾自恃其驍勇,率數百騎徑至城下挑戰。城上發弩射之,乃剌吾被傷悶絕,遂獲之,寇勢大阻。富等復縱兵出擊,納哈出不利,慮援兵且至,引兵退走。以蓋州有備,不敢經其城,乃由城南十里外沿祚河道歸。都指揮葉旺策其將退,先引兵趨祚河。自連雲島至窟駝塞十餘里,緣河疊水為墻,以水淋之,經宿,皆凝沍,隱然如城。藏釘板於沙中,設陷馬穽於平地,伏兵以待之。命老弱卷旗登兩山間,戒以聞砲即豎旗。馬雲於城中亦立大旗。令定遼前衛指揮周鶚及吳立等各嚴兵以候,四顧寂若無人。已而敵騎至,旺等俟其過城南,砲發,伏兵四起,兩山旌旗蔽空,鼓聲雷動,矢石雨下。納哈出倉皇北奔,趨連雲島,遇冰城,馬不能前,皆陷入穽中,遂大潰。雲於城中亦出兵追擊,至將軍山畢栗河,斬戮及凍死者甚眾。旺等復乘勝追至豬兒峪,獲其士馬無算,納哈出僅以身免。

九年春正月,擢馬雲、葉旺都督僉事。命中山侯湯和、潁川侯傅友德帥師往延安防邊,諭曰:「自古重邊防,邊安則中國無事,而四裔可以坐制。今延安地控西北,元騎聚散不常,若待其入寇而後防之,則塞上之民必將受害。卿等至邊上,當嚴為之備,雖不見敵,常若臨敵。」三月,湯和等至延安,元伯顏帖木兒遣人請和。上聞之,召諸將悉還,獨留傅友德屯邊以備之。敕諭友德曰:「無事而請降,兵法所戒,爾其慎之!」四月,伯顏帖木兒果乘間犯邊,傅友德設伏大敗之,俘其眾,獲馬畜輜重無算,元平章兀納歹遂執伯顏帖木兒以降。

十一月,吐番所部川藏邀阻烏思藏使者,掠其輜重。命衛國公鄧愈為征西將軍,都督沐英為副將軍,率兵討之。

十年夏四月,鄧愈、沐英等至西番,分兵為三道,併力齊入番部川藏,覆其巢穴,窮追至崑崙山,斬首無算,俘男女一萬,獲馬五千牛,羊十三萬。

十一月,都督濮貞征高麗,被執不屈,死之。已而高麗龍川、鄭白等來降,敕遼東守將潘敬、葉旺勿納,以破其奸。

十一年春正月,北平警。

五月,元嗣君愛猷識理達臘殂,(子)〔弟〕〈據《北虜始末志》改。〉脫古思帖木兒立。

秋八月,西番、洮州等處戎寇亂,命西平侯沐英為征西將軍,率都督藍玉等統兵征之。首取甘朶,降其萬戶乞迭迦,平其部落,俘獲無算。洮州十八族番酋據納麟七站之地,英進兵擊之。

十二年春二月戊戌,命曹國公李文忠往河州、岷州、臨洮諸處督理軍務。西平侯沐英兵至洮州,番寇三副史阿卜商等率眾遁去。我軍追擊之,獲磧石州叛逃土官阿昌、七站土官失納等,斬之,遂於東隴山南川度地勢築城戍守。遣使請事宜,上曰:「洮州,西番門戶,今築城戍守,是扼其咽喉也。」遂命置洮州衛,設官領兵守之。英進擊西番,擒三副使癭子等,班師。

夏六月,命都督馬雲率兵征大寧。

十三年春三月,元國公火脫赤、知院愛足屯和林,為邊患,命西平侯沐英總陝西兵討之。由亦集乃渡黃河,歷賀蘭山,涉流沙,至其境。去營五十里,英下令分軍為四,一襲其背,一掩其左、右,英率驍騎當其前,夜銜枚以進,合而圍之。火脫赤等駭惑不知所措,皆俯首就擒,獲其全部以歸。

十四年春正月戊子,元平章乃兒不花等寇邊,命大將軍徐達,左右副將軍湯和、傅友德率師討之。夏四月,達率諸將出塞,友德為前鋒。軍至北黃河,敵駭遁。友德選輕騎夜襲灰山,克之,擒其平章別里不花、太史文通等。沐英領兵出古北口,獨當一面,擣高州、嵩州、全寧諸部,過驢駒河,獲知院李宣并其部眾而還。

十五年五月,上聞士卒海運多溺死者,命羣臣議遼東屯田。

十八年二月,國子監祭酒宋訥獻守邊策,大略謂:「備邊在足兵,足兵在屯田。宜選諸將軍智謀勇略者數人,每將以東西五百里為制。隨其高下,立法分屯,布列緣邊之地,遠近相望,首尾相應,遇敵則戰,寇去則耕,此長久之法也!」上嘉納之。

二十年春正月壬子朔,命宋國公馮勝為大將軍,潁國公傅友德為左副將軍,永昌侯藍玉為右副將軍,南雄侯趙庸、定遠侯王弼為左參將,東川侯胡海、武定侯郭英為右參將,率師北征納哈出。上諭勝等曰:「納哈出詭詐,未易得其虛實。爾等且駐師通州,遣人覘其出沒。彼若在慶州,宜以輕騎掩其不備。既克慶州,則以全師徑擣金山,出納哈出不意,必可擒矣。」既而復遣前所獲乃剌吾北還,以書諭納哈出等。

二月甲申,馮勝等兵至通州,遣邏騎出松亭關,聞敵騎有屯慶州者,遣右副將軍藍玉將輕兵出關襲之,殺其平章果來,擒其子不蘭奚,獲人馬而還。

三月辛未,馮勝等率師出松亭關,築大寧、寬河、會州、富峪四城,遂駐兵大寧。夏六月庚午,馮勝留兵五萬守大寧,率大軍趨金山。辛未,上敕諭勝等:「納哈出去金山未遠,以兵促之,勢必來降。且元主謂我得志,無意窮追,必順逐水草,往來黑山、魚海之間,掩其無備,彼眾可盡獲也。」丁酉,勝等至遼河東,獲納哈出屯卒三百人,馬四百餘匹,遂進師駐金山之西。時乃剌吾還至松花河,納哈出見之大驚,相勞問,乃剌吾因諭以朝廷送還之意。納哈出喜,即遣其左丞劉探馬赤、參政張德裕至軍門獻馬,且因以覘我。勝遣人送赴京師。乃剌吾復備以撫卹之恩語其眾,由是部落多有降意。時臨江侯陳鏞所部與大將軍異道相失,陷敵,死之。丁未,勝等率師踰金山至女直若屯,納哈出部將全國公觀童來降。初,納哈出分兵為三營:一曰榆林深處,一曰養鵞莊,一曰龍安一禿河。輜重富厚,畜牧蕃息,元主數招之不往。至是,大將軍逼之,納哈出計窮,乃剌吾因勸之降。納哈出猶豫未決,勝遣馬指揮往諭之。納哈出乃遣使至大將軍營,陽為納款,而更覘兵勢。勝即遣藍玉往一禿河受之,使還報,納哈出指天嘖嘖曰:「天不復與我有此眾矣!」遂率數百騎詣藍玉降。玉大喜,出酒與之飲,甚相歡。納哈出酌酒酬玉,玉解衣以衣之,謂曰:「請服此而後飲。」納哈出不肯服,玉亦持酒不飲。爭讓久之,納哈出取酒澆地,顧其下咄咄語,將脫去。時鄭國公常茂在座,其麾下趙指揮者,解胡語,以告茂,茂直前搏之,納哈出大驚,起就馬,茂拔刀砍之,傷臂不得去,耿忠遂以眾擁之見勝。納哈出所部妻子將士凡十餘萬,在松花河北,聞納哈出被傷,遂驚潰。餘眾欲來追,勝遣前降將觀童往諭之,於是其眾悉降,凡四萬餘,羊馬駝驢輜重亙百餘里。納哈出有二姪不肯降,勝遣人諭之,乃折弓矢於地,亦來降。勝以禮諭納哈出,加慰諭,令耿忠與同寢食,遣使奏捷,奏常茂驚潰降眾,遂班師。悉以納哈出來降將卒妻子及其輜重俱南行。仍以都督濮英將騎兵三千為殿。初,納哈出之降也,餘眾驚潰者皆竄匿,及聞大軍還,以其降眾俱行,甚恨之,乃設伏於途,候大軍過而邀之。英等後至,伏發,猝為所乘,眾寡不敵,英馬蹶被執。英絕食不言,乘間剖腹而死。

秋七月丁酉,納哈出所部營王失剌八禿等來降。八月壬子,上聞馮勝等在軍中多不律,遣使戒諭之。癸酉,馮勝械常茂至京。茂,勝之婿也。勝每於眾中卑折之,茂不能堪,出不遜語,勝啣之。及納哈出降而眾驚潰,勝乃歸咎於茂,奏之。茂至,陳所以降納哈出之故。上曰:「如爾言,勝亦不得無罪。」命收其總兵印,召勝還,令永昌侯藍玉總兵代之。

九月戊寅,納哈出至京,封為海西侯。詔左副將軍傅友德編集新附軍士,駐兵大寧防寇。

丁未,以永昌侯藍玉為大將軍,延平侯唐勝宗、武定侯郭英為左、右副將軍,都督僉事耿忠、孫恪為左、右參將,率兵討殘元,肅清沙漠。冬十一月甲午,藍玉奏:「元丞相哈剌章、乃兒不花遁入和林,乞進兵勦滅。」許之。

二十一年夏四月,藍玉率師自大寧進至慶州,聞元主脫古思帖木兒在捕魚兒海,間道兼程而進。乙卯,師至百眼井,去捕魚兒海四十餘里,哨不見敵,玉欲引兵還。王弼曰:「吾等提十萬眾,深入沙漠,未見敵而班師,何以復命!」玉然之。弼復請戒諸軍,皆穴地而爨,毋令敵望見烟火,師遂進。丙辰,至捕魚兒海南飲馬,偵知元主營在海東北八十餘里。玉以弼為前鋒,直薄其營。敵始謂我軍乏水草,不能深入,不設備。又大風揚沙晝晦,軍行皆不知。元主方欲北行,整軍馬皆北向。忽大軍至,其太尉蠻子倉卒拒戰,擊敗之,殺蠻子,其眾遂降。元主脫古思帖木兒與其太子天保奴、知院揑怯來、丞相失烈門數十騎遁去。玉率精騎追之,不及,獲其次子地保奴等六十四人,及故太子必里禿妃并公主等五十九人,其詹事院同知脫因帖木兒將逃,失馬竄草間,擒之,及追獲吳王朶兒只、代王達里麻、平章八蘭等二千九百九十四人,軍士男女七萬七千三十七口,得寶璽、圖書、金銀印章、馬駝牛羊車輛,各籍數入奏。聚其甲兵悉焚之,遂班師。

二十二年夏五月癸巳,置泰寧、福餘、朶顏三衛於兀良哈,以故元歸附阿禮失里為泰寧衛指揮使,塔賓帖木兒為指揮同知,海撒奚為福餘衛指揮同知,脫魯忽察為朶顏衛指揮同知,各領所部以安畜牧。

秋七月,元也速迭兒弒其主脫古思帖木兒,立坤帖木兒。其部屬皆奔散,元裔日微。

二十三年春正月,命傅友德為大將軍,率列侯趙庸、曹興、王弼、孫恪等赴北平,訓練軍馬,聽燕王節制,出征沙漠。敕王弼以山西聽晉王節制。

三月,燕王率傅友德等出古北口,哨得乃兒不花等駐牧迤都,遂進兵。適大雪,諸將欲止,燕王曰:「天雨雪,彼不虞我至,宜乘雪速進。」癸巳,遂抵迤都,隔一磧,敵不知也。乃先遣指揮觀童徑詣其營。觀童與乃兒不花有舊,至則相抱持泣。倉卒之頃,我師已壓其營。眾大驚,乃兒不花等欲上馬走,觀童諭以燕王至,毋恐。乃兒不花與俱詣軍門降,燕王降辭色待之,賜之酒,慰諭遣還。乃兒不花大喜過望,於是悉收其部落、馬駝牛羊而還。報捷京師,上大喜曰:「肅清沙漠者,燕王也!」

二十四年春三月,元遼王阿札失理寇邊,命潁國公傅友德率列侯郭英等討之。五月,至哈者舍利王道,友德遽下令班師,敵聞,信之。越二日,忽趨師深入。六月,至黑嶺、鴉山等處洮兒河,獲人口馬匹,駐師金鞍子山。七月,復征黑嶺、寒山,至磨鎌子海、蘭尖山,追其渠札都,深入黑松林之地野人所居熊皮山。追達達兀剌罕,掩襲其眾,大獲而還。

八月,哈密寇邊,命都督宋晟、劉真率師討之。九月,晟等破哈密,擒其王子別列怯、豳王桑里失哥、知院岳山等,殺其國公阿朶只,俘眾一千三百人。

二十五年夏四月,涼國公藍玉率將士追逃寇祁者孫,遂進征西番罕東之地。五月,藍玉兵至罕東,遣都督宋晟等徇阿真州,土渠合咎等遁去。尋奉詔移兵,討建昌叛帥月魯帖木兒。秋七月癸未,四川都指揮使瞿能率兵至雙狼寨,攻破之,擒偽千戶段太平等,其眾大潰。月魯帖木兒遁去,能督兵追捕,進攻托落等寨,拔之。月魯帖木兒復遁,能轉戰而前,破水寨關及上匾寨,進至打沖河三里所,與月魯帖木兒遇,大戰,破走之,俘其眾五百餘人,溺死者千計,獲牛馬無算。官軍入德昌,知府安德渡打沖河遁去,能遂調都指揮同知陶凱分兵入普濟州搜捕之,獲。駕橋於打沖河,遣指揮李華引兵追托落寨餘孽。進至水西,斬月魯帖木兒把事七人,其截路寨土渠長沙納的等皆中(兵)〔矢〕〈據《洪武實錄》卷二一九改。〉死。能還攻天星、臥漂諸寨,皆克之,先後俘殺千八百餘人。月魯帖木兒復遁入柏興州。九月,罕西西番叛入寇,命都督宋晟總兵討平之。十一月甲午,藍玉兵次柏興州,遣百戶毛海以計誘致月魯帖木兒并其子胖,其眾悉降。送月魯帖木兒至京師,伏誅。玉奏:「四川之境,地曠山險,控扼西番,宜增置屯衛。順慶府鎮禦巴梁、大行諸縣,其保寧千戶所,北通連雲棧,宜改為衛。漢州、灌縣西連松、茂、硐黎,當土番出入之地;眉州控制馬湖、建昌、嘉定,接山都、長九寨,俱為要道,皆宜置軍衛。」下羣臣議,行之。

都督周興帥兵討元逆臣也速迭兒。興追至徹徹兒山,破之。

十二月壬申,馮勝等奉命率列侯籍太原、平陽民為兵伍,置衛屯田。東勝立五衛,大同立五衛,大同迤東立五衛。衛五千六百人。

二十九年春三月,寧王權言:「騎兵巡塞,見有脫輻遺道上,恐敵兵往來,有盜邊之舉。」上曰:「狡寇多奸,此必示弱,誘我軍耳。」於是敕燕王選精卒抵大寧,沿河南北覘北兵所在,隨宜掩擊。甲子,燕王率諸軍北至徹徹兒山,遇元兵,與戰,擒其將索林帖木兒等數十人。追至兀良哈禿城,遇兀剌兀海,戰敗之。

三十年春正月,命耿炳文、郭英巡西北備邊。

五月己巳,敕晉、燕、代、遼、寧、谷六王勒兵備邊,戒勿輕戰,俟敵分散驕怠,邀截要路擊之。

三十一年夏四月,命燕王率諸王防邊。敕曰:「北騎南行,不寇大寧,即襲開平。可召西涼都指揮張文傑、莊得,開平都督宋真、宋晟,遼東武定侯郭英等,皆以兵會。遼王以護衛軍悉數北出,山西、北平亦然。令郭英、宋真、宋晟翼於左,莊得、張文傑翼於右,爾與代、遼、寧、谷五王居其中,彼此相護,首尾相救。兵法:『示飢而實飽,外鈍而內精。』爾其察之。」五月戊午,敕左軍都督楊文往北平,并燕、谷、寧三府精銳往開平,從燕王防邊。敕郭英總兵往遼東,隨遼王屯開平迤北險要防邊,仍聽燕王節制。乙亥,命燕王總帥諸王防邊。敕曰:「朕觀成周之時,天下治矣。周公告成王曰:『詰爾戎兵。』安不忘危之道也。朕之諸子,汝獨才智,秦、晉已薨,汝實為長,攘外安內,非汝而誰?爾其總率諸王,相機度勢,用防邊患,奠安黎民,以答上天之心,以副吾付托之意。其敬慎之,毋怠。」

谷應泰曰:塞下之險,東起開、鐵,北歷喜峰,西亙偏頭、五灰,相距二千二百里而遙,乃欲阻長城而堵之,列亭障而蔽之,設險守國,蓋其難哉。

若夫高皇之定天下也,與漢、唐異。漢、唐之主,所稱勝國之孽者,悉中原之人耳。乾符一御,醜類盡殲,寶籙攸歸,餘胤革面。然而漢圍白登,唐苦突厥,內地既輯,邊患乘之,強弩之末,殊未可以易視也。又況順帝北出漁陽,旋輿大漠,整復故都,不失舊物,元亡而實未始亡耳。於時忽答一軍駐雲州,王保保一軍駐沈兒塔,納哈出一軍駐金山,失喇罕一軍駐西涼,引弓之士,不下百萬眾也,歸附之部落,不下數千里也,資裝鎧仗,尚賴而用也,駝馬牛羊,尚全而有也。假令蹛林祭纛,大舉報仇,田單一鼓而下齊,申胥七日而救楚,豈得云惰歸之氣,沒世不復歟!

然而太祖之攻之也,分兵二道。一出西安以搗定西,一出居庸以搗沙漠,則雲中、鴈門之勢斷矣。及其再舉也,分兵三路。徐達出中路,李文忠出東路,馮勝出西路,則盧龍、榆關之援又絕矣。而且築東勝之險,是南仲之城朔方也,設屯田之利,是充國之守金城也,宜乎左丞右帥,東底開平,鄧愈、沐英,西臨弱水,雖貳師之入大宛,張騫之通屬國,其長駕遠馭,未有若斯之極也。厥後應昌之捷,買的就俘,武平之戰,惠儲歸命,於是犁幕南而無庭,過陰山而慟哭,元氏舊墟,幾乎盡矣。至於設伏馬陵,揚水疏勒,則桑哥兒之跑地,橐駝塞之冰城,似有神助,功亦爛焉。

若夫燕、雲割棄四百餘年,石晉以來,復還版圖,豈景純定限,南北更合,將衛、霍樹績,王者無外耶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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